银川点滴

作者|马明月

宁夏川，两头子尖

东靠黄河嘛，西靠贺兰山

金川银川呀米粮川

——宁夏民谣《宁夏川》

又去银川了。因为女儿嫁到了这里，就对这里有了牵挂。我对宁夏似乎并不陌生，乌鲁木齐市区东南边有个地方曾叫宁夏湾，还有一条固原巷。有很多宁夏人生活在这个城市。乌鲁木齐的方言口音里有浓重的宁夏味道，是兰银官话、关陇方言的综合体，特别是在回族群体中间广泛应用。在南市区街面上时时可以看到戴着白帽、扎着头巾的宁夏人推着车子、摆着摊子买烤面筯、麻辣烫和凉皮凉粉。他们勤勉耐劳又内敛讷言，吃苦忍耐的精神是本地人所没有的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出差到银川，飞机降落的时候，朝下看，一面是茫茫沙漠，黄河蜿蜒流过，另一面是绿洲水泊蔓延。乘车从一个城区到另一个城区，竟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村庄和林地。市区也不大，繁华十字中心有一座高耸的传统建筑鼓楼，是这座城市的地标。相距不远还有一座重楼叠阁、飞檐画栋的古典建筑玉皇阁。南门广场有个缩小版的天安门，再往南有座建筑恢宏、大穹顶的南关清真寺。当时感觉，银川就是新疆一个地州市的格局。宁夏的同事很热情，请我吃了当地闻名的手抓羊肉，带我去了西夏王陵、镇北堡影视城。当时有些诧异，银川人并不全是我在新疆见到的那样。和我们说着普通话，自己人之间说兰银官话，性格憨直，喝酒豪爽。宴聚时喜欢划拳，声大气粗。许是都为西北人缘故，勾通起来如丝绸般顺滑。那年在北京部里参加一个培训班，同班有一位银川市公安局长，回族，但他是河北人。一聊才知是当年父母支援宁夏建设，是宁二代。他说，银川像他这样来自全国各地的“宁二代”很多，他们早已经把塞外当故乡了。

同是西北三线城市，同是少数民族聚集区，我不由把乌鲁木齐和银川来对比。银川是个移民城市，人员五方杂处，来自全国各地，使这座城市有了包容天下和融通南北的精神气质。这和乌鲁木齐有点像。但银川的历史文化显然悠久多了。秦朝时蒙恬北击匈奴，就取得河套，在河东建立军事要塞。到了汉武帝时则直抵贺兰山下，驻军屯田，引黄河灌溉开发。国祚持续了近200年的西夏政权也是把银川（兴庆府）作为首都经营的。此地历史上一直就既是军事要地，又是农业粮仓。狂暴的黄河，到了宁夏就温顺了，天下黄河唯富宁夏。在农耕时代银川可是一块宝地，西边的贺兰山脉阻隔了冷空气和沙漠，成为一道屏障，东边是流速平缓的黄河，通过如枝如蔓的引水渠，灌溉广阔的农田，滋养了银川乃至整个宁夏川。这次来到宁夏，好好打量了一下这座城市。步入老城区，熟悉的钟楼、玉皇阁、“天安门”、南关清真寺依然骄傲地矗立，但好像低矮了许多。四周修起了许多商业大厦，建起了步行街。总体上看，街巷狭窄，有种陈旧感，街边有很多四五层楼房，恍然到了九十年代，拍年代剧都不用搭景。而新开发的金凤区、阅海湾中央商务区则充满现代化气息，各种商厦广场比肩而立，马路宽畅，公园绿地密布，湖泊河流随处可见。到了夜晚，城市各个角落的夜市上人头攒动，灯光与星光辉映，烟火与美味结缘，真让人羡慕这个城市的闲适自在。

走在街上发现，这个首府城市居然没有高架路桥，没有地铁。想想在乌鲁木齐市一个交通枢纽居然可以有五层立交高架桥，不由为银川感叹。可是银川有网约车啊，随叫随到，出行方便，共享单车也随处可见，电动车可以挂牌上路，马路上专辟有非机动车道。在商厦和酒店的停车场，有为电动汽车准备的充电桩。这是一个城市普通老百姓的福祉，也是城市迈向现代化的体现，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能看到“为人民服务”的落点。银川有高山大河，有风沙荒漠，有黄河脉动滋养下的众多湖泊湿地河流，“塞上湖城”让人恍然有南方水城的感觉。一条典农河由南到北穿起了众多湖泊湿地，为城市带来灵气。孩子带我们去了城南很大的一个银川植物园，湖泊湿地环绕，湖光水色，草木葳蕤，园区甚至通了云轨电车，里面还建了个热带雨林馆。虽然作为旅游项目，植物园还有些粗放，还需更多投入，好好修茸建设，但天然条件和基础已很厚实了。乌鲁木齐也有一条乌鲁木齐河，它早变成了一条贯穿南北的快速路，上面跑车不走水。旁边修了一条和平渠，曾经也是激流澎湃，现在空有其名，断流多年。夏天偶尔流过一股细细的浊流，还能证明这是一条水渠，聊以自慰。银川有几位大学同学，皆安居乐业，事业有成。有一位从宁夏山区走出来的杨君，在校时就聪明可人，学习用功，谦朴敏行。步入社会后，辗转腾挪，一路过关斩将，在大学、机关之间无缝对接转换，游刃有余，学问做到了博士，官阶到了厅级，可谓人生赢家。这厮已过年龄却迟迟不肯退下，心中装着家国大事，蹙着眉头还在红尘中畅游。约来几人聚一餐厅，吃宁夏特有的回族美食“十三花”，和新疆的“九碗三行子”很像，遇到美食和见到同学一样，特别亲切，没有疏离感。有两位同学毕业40年后第一次相见，皆面目全非，不认真端详看不出菩萨真身。互相提示后依稀仿佛还能窥见当年一些影子，遂叹时光无情、怀青春流逝。银川不仅有手抓肉、葡萄酒、红枸杞，它的文化气质同样迷人。宁夏因为有了个张贤亮，就有了文学的底气和底蕴。就我陋见，石舒清，郭文斌，李进祥、马金莲等宁夏作家群，已经具有全国的影响力。他们以特有的感悟和表达方式，呈现出这片土地上丰富多彩、鲜明独特的生命质感，具有很高的辨识度和多元文化交融的精神向度。他们的作品与山川大河、湖泊绿地一样共同造就了美丽宁夏。镇北堡景区门口有一副贤亮手写“旅游长见识，行走即读书”的对联，这是一句旅游广告，但和“我在某处等你”之类陈词滥调相比，文化含量不知高出了多少。全国知名品牌连锁书店如钟书阁、西西弗等，在银川的大商厦都居一席之地。本地的黄河书苑、新华书城等都宽敞宏阔，书品众多。我用了一个上午在钟书阁徜徉、安坐，被静谧的书香氛围所感染，矫情了好一会儿，久久不愿离去。这些多姿的书店提升了这个城市的品质，拓展了这个城市的精神边界。让我们另眼相看这个塞外城市，有没有高架桥都不重要了。书店就像是城市的眉毛，貌似不重要，其实并非可有可无，少了它城市的眉目就模糊不清。

我在黄河书苑想寻一些反映本地历史文化内容书藉，在一展示柜前挑了半天，搞得腰酸背痛捡出几本小书，付款时却被笑脸吟吟的店员告知，这书不卖，只做展示，相关内容的书籍已全部下架了。问为什么？店员笑而不语，这打击了我的期望，非常令人遗憾。这时脑海里响起了一首花儿民谣：院子里长的是绿韭菜呀

不要割呀

你叫它绿绿的长着

······

宁夏是花儿的故乡，音乐底蕴十分深厚，朔方大地回响着洪钟大吕。这是一个粗犷豪放又温婉文艺的城市，粗砺的漠风与温柔的水泊神奇地融会在了一起。《小鸭子》、《一分钱》、《嘀哩嘀哩》是多少人童年最美好的记忆，它是在银川生活了30多年的潘振声创作的，过来人谁没有听过唱过啊。银川与兰州一样，被称为西北民谣的心脏。当代宁夏出了许多摇滚乐手，苏阳乐队和布衣乐队在全国摇滚界颇有影响力，他们用摇滚的方式歌唱传统，歌唱土地、鲜花、爱情和劳动的人民，带着着粗粝的诗意，有感染人心的力量。我非常喜欢苏阳的歌，有泥土风沙的味道，又表达着当下时代的脉动和情绪。“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呀

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缨

我要给你那新鲜的花儿

你让我闻到了刺骨的香儿”

每每听到用方言唱出的这首《贤良》，我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感动。这使我想起了大学校友，后来成了知名摇滚歌手的赵老大（赵已然）就是宁夏人，他的弟弟赵牧阳比他更猛，是中国摇滚黄金时代的鼓手，也是传奇的民谣歌手。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银川的影响力。银川还有当代美术馆、韩美林艺术馆、宁夏博物馆等文化宝地，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去。有人讲，银川作为首府就发展来说没有区位优势，四周不是荒漠就是高山，周围都是穷亲戚。但我觉得银川是个好地方，公园湖泊遍布，天蓝云白，小吃可口，安逸闲适，和谐包容，不用日急慌忙跟头拌子地追赶光阴。可能不适于年轻人打拼，却像一座幸福的花园，特别适合休闲养老。有一首宁夏花儿唱到：宁夏川的四季天高云淡

宁夏川的稻田黄不见边

银川就是这么一个好地方。（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）